簡介:臺灣著名作曲家左宏元是華語樂壇頂級音樂製作人,他出生於安徽蕪湖,今年已87歲,曾創作了大量膾炙人口的經典歌曲,如《美酒加咖啡》、《千言萬語》等,培養了鄧麗君、齊秦、鳳飛飛等一批知名華語歌手,他和著名詞作者莊奴、著名編劇瓊瑤被稱為創造臺灣影視音樂巔峰的藝術大師。
2013年11月12日 14:51 來源:長江日報
臺灣著名作曲家左宏元近日來到武漢,為湖北歌手馬麗的演唱會擔任嘉賓。
左宏元用筆名古月,寫出了《千年等一回》、《美酒加咖啡》、《千言萬語》、《青青河邊草》、《我是一片雲》、《月朦朧鳥朦朧》等華語流行音樂作品。《娜奴娃情歌》、《山南山北走一回》等山歌色彩濃厚的曲子,也是他的傑作。上世紀60年代,流行歌曲與言情電影結合,左宏元、劉家昌、駱明道並稱為電影作曲三大家。“左宏元+瓊瑤+鳳飛飛”的鐵三角組合,引領臺灣國語歌壇多年。
83歲的左宏元歷經樂壇種種變遷,他的“民族風”、“中國風”作品是如何從傳統文化土壤中汲取營養的?他怎麼看待歐美流行樂盛行兩岸三地?民族特色歌曲創作現狀如何、何去何從?8日晚上,記者前往他下榻的飯店,面對面暢談兩小時。
古月包含“胡來”的意味
左宏元祖籍湖北大冶,長於安徽蕪湖。在抗戰流離失所的日子裡,他每逃到一個地方,即迷上當地的戲曲,包括河南梆子、墜子、紹興戲,聽一兩遍就能哼唱。1949年,左宏元在兵荒馬亂中逃到臺灣,接觸到很多臺灣本土風格的音樂。之後,他又遷往花蓮吉安鄉,與當地的阿美族人打成一片,學會了阿美族的歌舞。《風從哪裡來》、《娜奴娃情歌》等具有原住民風味的歌曲就源于在吉安鄉吸收的養分。1970年,台視推出以歌唱為主的古裝連續劇《花月良宵》,裡面的歌曲集昆曲、黃梅調、越劇於一爐,全由左宏元包辦。
左宏元創作生涯的中期正趕上民歌風潮,配合當時新一代歌手的特質,他為不少歌手創作了其成名金曲,如銀霞的《你那好冷的小手》、沈雁的《踏浪》、江玲的《我的小妹》……都是旋律明快、記憶點強烈的歌曲。
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兩岸有一個驚人相似的現象,就是音樂創作和傳播自娛自樂,摒西方流行於家門外。臺灣當時處於國民黨威權統治時期,排斥外來文化,左宏元的創作既是當時主流政治生態的要求,也是一種迎合。他不敢像後來的羅大佑那樣創作帶有政治諷喻意義的歌曲,而是在既定的氛圍下尋求創新,儘管他的筆名古月包含了“胡來”的叛逆意味。
左宏元心態開放,他本人的成功就是不斷適應市場競爭的產物。上世紀70年代末,臺灣“經濟起飛”後,威權鬆動,人們開始追求自由,年輕人迷上美國來的“玩意”,貓王流行。左宏元就想,自己也必須跟上變化,搞點新東西,於是寫出“美酒加咖啡,我只要喝一杯”的曲調,還寫過《今天不回家》。他的本意是“今天要回家”,可為了吸引年輕人,硬寫成“不回家”。
他認為《美酒加咖啡》是臺灣搖滾時代的前身。“之所以說是前身,是因為我們那時的年輕人還不夠‘壞’,音樂也就做不到太逆反的程度。”
手把手教瓊瑤寫劇本
左宏元坦承,他沒有聽說過跟他差不多同時代的大陸作曲家劉熾、雷振邦,沒聽過《讓我們蕩起雙槳》、《我的祖國》、《花兒為什麼這樣紅》。在封閉環境下,兩地民族風各自勁吹,沒有交集。但是左宏元盛讚後來的大陸名曲《縴夫的愛》,也注意到崔健《一無所有》裡所包含的西北民歌元素,覺得年輕人的創新“了不得”。
上世紀80年代,臺灣音樂進入羅大佑、李宗盛時代。左宏元在沉寂一段時間後,為電視劇《新白娘子傳奇》創作出一系列民族特色的歌曲,《千年等一回》、《渡情》、《心湖雨又風》傳唱海峽兩岸、大江南北。
左宏元和瓊瑤開創的言情劇市場一直延續到新世紀。他們聯合推出了9部電影,包括紅極一時的《還珠格格》(1、2部)。“從《彩雲飛》開始,一直到《海鷗飛處》、《窗外》、《庭院深深》、《煙雨濛濛》……我手把手教瓊瑤怎麼將自己的小說改成劇本。我說,你是一位奇才,不要讓時間辜負了你的才華。”
有樂評人指出,左宏元的樂曲創作風格影響到後來的曲作大家劉家昌,他們的共同點是曲風特殊,但創作極其“非個性”,寫景、詠物、抒情、言志、惜時、傷秋、知足、戲情、思春、懷鄉、愛家,一千年前就這麼寫,現在還這麼寫。
左宏元戲謔地表示,自己一生無緋聞,自然沒有什麼特殊的心境可以寫進歌曲。不過同時他又透露,在與瓊瑤合作的時期自己對她產生過朦朧的情愫。
這次在湖北做音樂家協會演講,談寫歌的體會,他說了八個字,“似曾相識、深入淺出”。他的歌曲一旦問世,總給人好像在哪裡見過、哪裡夢過的感覺。“是誰在耳邊,說,愛我永不變,只為這一句,哎嘿斷腸也無怨”,他會把人們口語中的“哎啊嘞啊”的語氣串到曲調中去,使人產生會心的訝異感。
“民族風”隨時可能爆發
左宏元的“民族性”深植於他對西方音樂的融通上。1949年到臺灣後,他教過作曲、唱歌、鋼琴,操練過貝多芬、巴赫、海頓。由此他產生一個想法:不管是嚴肅經典還是流行音樂,“根都是一樣的,只是往上面伸展的東西不一樣”。
點評臺灣歌壇,左宏元覺得最好聽的是侯德健的《龍的傳人》和李子恒的《秋蟬》,羅大佑屬於臺灣後期民歌的發揚者,契合了地方性和時代性脈動,不那麼空洞。左宏元認為羅大佑、周傑倫和自己的唱法其實差不多,“根相同,形式不同”。他覺得後生們都很聰明,模仿加改良,應用巧妙。羅大佑的歌聽來聽去總是一種味道,周傑倫可能有兩三種味道。《菊花台》、《青花瓷》與左宏元自己一貫的簡單化處理方式有一致之處,易記易唱。周傑倫最近使用3D手段,將《千里之外》和鄧麗君對拼在一起,“效果好,啟發人”。
在左宏元看來,民族風目前在華人音樂圈表現出階段性的低谷,他的搭檔、詞作者莊奴甚至發出“再也回不去黃金時代”的感歎。對此左宏元不是很認同,他覺得流行是永遠無跡可尋的,任何一個下一秒都有可能掀起“民族風”。他擔心的是,除了有限的幾個音樂人,熱衷創作民族特色音樂的年輕人太少。
左安安是他女兒,承襲父親的基因做了曲作者,現在也是流行樂壇知名的音樂人,給S.H.E。組合寫過《不想長大》、《花都開好了》、《痛快》。左宏元教過女兒彈鋼琴,用一種極誇張的興趣教學方式吸引她投身音樂。不過她的曲風與乃父大不同,絕少“民族痕跡”。
歌者不老 記者劉功虎
8日夜裡7時,循禮門飯店門口,記者等著左巨集元從車上下來。他在東湖賓館出席了一下午活動,晚宴上喝了酒,容光煥發。八旬的他看起來頂多60歲,與人見面熟,說話謙和,思路極快。
左宏元現在是鄧麗君文教基金董事,同時還是“中華電影製片協會理事長”,寫歌超過50年,幾乎為臺灣地區的每位元當紅歌手都創作過歌曲。92歲的詞壇大師、他的合作者莊奴稱他是“臺灣現代民歌運動之前最為重要的音樂大師、音樂推手,開啟了夢幻的黃金年代”。
進入房間,燈光比較暗,老人要記者坐在靠近落地燈的椅子上,“你要看筆記本,看提綱,比我更需要光線”。採訪過程中,說到那些他寫的膾炙人口的歌,他會舞著手勢唱起來,邊唱邊講解靈感和技巧的來源。號稱鄧麗君再世的歌手馬麗坐在一旁的床上,和著節拍一起唱。記者雖是個樂盲,可是那些歌曲讓人被動地耳熟能詳,化成了生命記憶的一部分——因此記者也跟著唱。
在不斷湧現又不斷老去的人心中,左宏元無疑是這個持續經年的浮華時代牽連不綴的符號,他身上閃亮著流行、光鮮、時尚,美酒美色加咖啡。他的談吐也讓人感覺他是一個“感覺的動物”,很注重捕捉受眾心理、市場反響,縱然再高興也不會透露半分“狗仔隊”真正想要的隱私。他不太擅長“理性思考”,對於“民族風何去何從”之類命題從未設想過,對偶然的“下一秒”時刻保持著機敏與好奇。
兩個小時裡,老人沒有喝一口水,一直在說,唱。“你跟他們不同,提的問題都是我沒怎麼聽過的,這次時間緊,下次我來武漢我們還要接著聊。”他握著手送記者出屋。
我們瘋狂了一生
讀+: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你們寫的歌為什麼多是向傳統開掘,受西方影響似乎很少?
左宏元:我剛到臺灣時還是個小孩,那時臺灣人講話全都是日本話,唱日本歌。後來國民黨提倡講國語、普通話,不鼓勵大家學英文、日語,文化就封閉起來了,新歌面世前要審查、批准。
讀+:你寫民族風,是受環境驅使,還是自己確有興趣?
左宏元:兩者都有。寫民歌安全,寫地下歌曲沒有大的市場,沒辦法養家糊口。我從小就在評劇界打滾,一看到評劇就瘋了,晚上一定要去看,早上一定要早起,他們戲班子會吊嗓子、翻跟頭,我也跟著學。一般戲曲、評劇我都愛唱。我是把那個東西發揚出來,改良,“啊啊啊,我家在臺北”,“風兒多可愛,漸漸吹過來,沒有人能告訴我,風從哪裡來,來得急,去得快,有歡笑有哦哦悲哀”,就像唱戲。
讀+:你如果自己挑選3首最拿手的代表作,會怎麼選?
左宏元:有一首叫《海韻》,“女郎,你為什麼獨自徘徊在海灘……啊,不是海浪,是我美麗衣裳飄蕩。”還有一首,《把愛埋藏在心窩》,鄧麗君唱的,每句都是戲。《千年等一回》算家喻戶曉吧。
不太民族風但也很好玩的,要算《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》,張學友《我等到花兒也謝了》。我沒辦法選。我覺得我有很多好歌。
齊秦出道,第一首唱的就是我的歌。鄧麗君也是。《我怎能離開你》,第一首就引起轟動。
讀+:你得知自己的歌在大陸被傳唱是什麼時候?有沒有跟你心靈相通的粉絲?
左宏元:說來你不信,我一直不知道我的歌在大陸有多火,只有間接的資訊,因為直到這兩年我才來大陸走走。莊奴來得早,所以他在大陸的名氣比我大得多。我們瘋狂了一生。我慶倖我還是來到了大陸,不算太遲,儘管我80多歲了,我還在拍電影,還在扶持大陸的新人。我們還可以繼續瘋下去。
歌曲陰柔,但是我不娘
讀+: 你的歌大多很嫵媚,有人會認為你這個人有什麼性格問題嗎?
左宏元:原來有些人不知道古月的真身,以為月代表陰性,因而他們的研究結論以為我是一個女人。他們說,你看《渡情》、《美酒加咖啡》,都是寫女人的,描畫女人細膩感情,一定是個女人。我一世沒有鬧過緋聞,可是我也沒有性別取向的問題。
讀+:大陸的民族風格歌曲,哪些讓你印象深刻?
左宏元:“妹妹你坐船頭……”我不知道叫什麼歌名,很不錯。音樂就應該是多元化的,才能滿足廣大華人的市場。中國十幾億人口,那麼多人喜歡唱歌,味道就應該多一點,像川菜、上海菜、廣東菜,要多一點。
讀+:你們那一代人寫的情歌,陽光、清新、明快,很歡樂;反觀現在的情歌,個個做悲苦狀。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?
左宏元:我覺得一定要給年輕人注入音樂文化的正能量。我希望音樂家要多出去走走,不要自我封閉。流行樂既要講迎合,也要講引導。音樂家要有責任感。
讀+:也許是為了差異化的競爭,陽光的情歌被你們寫盡了,口味得換。你快樂,我就來點痛苦。
左宏元:時風是一個不可捉摸的東西。我這個人不喜歡探尋規律。我也喜歡跟風、迎合,在跟風裡頭追求個人的東西。現在的創作者頹廢意識可能很濃烈吧。反正他就這嗜好,你有什麼辦法呢?風潮是一陣一陣的,可能下一秒鐘就變了。
讀+:如果不想消極順應時風,人們能為民族風格的發揚做點什麼?
左宏元:我覺得還要從教育入手。我們要反思,政府有沒有存在培養音樂文化正能量、注入新鮮血液方面的失職呢?要保住中國風,就要建立一套教育文化體系,研究中國特色中國風的音樂規律。
“民族風無處不在”
讀+:現在人們聽歌的選擇很多,民族風格怎麼適應新的挑戰,去佔據更多的耳朵?
左宏元:我覺得站在民族立場上看,人們一定要保護自己的文化,民族風的音樂文化一定要被保護。外來的文化不能隨意引進,交流可以,但是不能像洪水猛獸一樣放進來。最厲害的西方音樂文化是最恐怖的。
讀+:可是經濟學上有一個觀點,依靠政治保護,築個高壩攔起來,只會造成保護落後的局面,而落後者會產生依賴性,拿補貼就能過日子,不思進取。
左宏元:咱們大陸的電影就是有保護的啊,外國大片進口是有數量限制的。音樂也可以這樣做。
讀+:可現在是網路時代,不讓外國的音樂進來肯定有困難。
左宏元:那也是,我換個說法吧,國家還是可以辦一些獎,鼓勵民族風創作。要吸引年輕人投身這個行業。要重視民族傳統文化。當然,還要有智慧財產權保護,讓創作者能實際受益。
讀+:在眼下的音樂領域,民族風創作是怎樣一種境況?它在樂壇處於怎樣一種地位,有著什麼樣的存在價值?
左宏元:我覺得民族特色是貫穿在各種門類的音樂之中的。比如古典音樂,很多美聲唱法的人,其內容實質是民歌,或者古典意義上的民歌。宋祖英是民歌,崔健的搖滾是民歌。看你怎麼運用,怎麼表現,怎麼吸取。所以要我估量民族風的價值,我覺得它無處不在。當然,要說我們那一代人的歌該怎麼評估,我覺得要開討論會,不能我說了算。
讀+:那您覺得哪些歌只是一時光鮮,哪些歌會一直流傳下去?
左宏元:所有的歌曲都取決於一個時代的口味,年輕人的口味又占到很大的主導性。比如我的歌,原來可能流行300首,過10年減少到50首,再過10年減少到1首。每個數字我都知足。能贏得一時的光鮮也了不起。一首歌要讓每個時代的人都傳唱很難,如果有,肯定是表達了某種積極的、陽光的、愛的觀念,其旋律是極其動人的、別致的。我聽到很多人感歎現在的新歌不好聽,沒有老歌好聽。那些流傳下來的老歌是枕著大量平庸的老歌的骨頭脫穎而出的。 (記者劉功虎 實習生邵敏)
【編輯:蒲希茜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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